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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收到编辑寄来的《暮光之城》，以前我只听说这是部青春爱情小说，并没有看过。这次顺手翻开看却发现很有趣，关于吸血鬼的心理原型，关于爱情与生命，这个故事里都隐含着丰富的不同层面的心理问题可探讨。
首先，我们来说吸血鬼，吸血鬼是一个西方文化的神秘产物，最初来源有两种说法，一种是遭受惩罚的该隐，还有一种被惩罚的犹大。无论如何，吸血鬼都是一种不老尸鬼，暗夜里吸血为生的存在。东方文化里没有吸血鬼，但有僵尸、鬼和妖。而无论传说中的鬼，还是僵尸，或者妖，大都有一个特点是要吸食人的阳气而活。从这个角度来说，阳气和血正是东西方对生命能量的不同理解所在。也就是说，这种先民投射出来的“怪”，虽然在东西方有着这样那样的文化导致的差异，但却也反应出先民们的共同心理投射点——那就是对生命能量耗散的恐惧，也就是对死亡的恐惧和背后隐藏的对永生的渴望。
所以，如果我们把人类比做一个巨人来看，那么吸血鬼就是隐藏在人类的人格面具背后的阴影。人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吸血鬼就昼伏夜出，不能见光。人类活着，吸血鬼就是死亡的尸体。人类会老会死，吸血鬼就不老不凋零。代价是他们要汲取他人的生命能量，鲜血为生。要想永生，就须得先死去，这是一种奇妙的设置，也反应出人对死亡恐惧同时隐藏的渴望，这也就是佛洛依德说的死本能。
要想自己永生，就得拿走他人的生命能量，则反应出人们对永生这个幻梦的绝望。毕竟在千百万年的时间里，从史前到现在，人类还是与死亡相伴，与永生绝缘的。所以生死的矛盾冲突也可以说是人类面临的根本冲突。同时，这里面还隐藏着对繁衍的抗拒。这也是人类共同阴影的一部分，也是更深一层的隐匿心理。当一代又一代人用自己的身体养育后代的时候，当他们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自己一天天衰老的时候，都可能隐藏着一种恐惧。好像自己的生命能量，是通过精液通过乳汁被孩子吸走了。这种感觉恐怕就好似被吸血鬼吸干鲜血，掏空生命能量一样。同时，吸血鬼是不能生育的，这也是抗拒繁衍的一种隐晦的表达。因为，人们无法表达这种被后代汲取生命能量的恐惧，文化不允许，生本能也不允许，同时在大的时间架构里，繁衍又依然是延续生命的唯一方式。所以，只能以这样曲折迂回的方式层层包裹之后来呈现了。
所以，吸血鬼是死的，可他们又是永生的，这个人类共同阴影的设置、投射与存在也可以说某种程度上调和了亘古以来就隐藏在人类内心的生与死的矛盾，至少让这个矛盾得到了某种程度的缓解。而这也可能恰恰是吸血鬼故事经久不衰的原因之一。
那么，又为什么几乎所有的吸血鬼故事或者东方神怪故事里，都不可避免的带着爱情因素呢？也许，这是源于爱情与男女结合这个诞生生命的繁衍关系紧密相连的现实，所以某种程度上，爱情也就成了我们内心与生命或者说重生新生直接相关的心理原型。也就是说，虽然爱情是一种很抽象的情感，并没有固有形象存在。但因为爱情的自带属性，爱情本身可能就成了人类先民心中“新生”或“重生”这个心理原型的一种投射。也是因此，对理想爱情的投射，常常带着拯救的色彩，人们会渴望经由爱情获得某种新生，就好像重新选择了一次父母一样的再一次来过。
而从心理的角度来说，与吸血鬼相恋，也就是与永生相恋，而在这也部分满足了人们对生命永存的渴求。爱上吸血鬼之后，再选择变成吸血鬼，就是带着爱情进入阴影，就相当于带着生的力量，拥抱了死亡，从而自然获得的就是一种不灭的永生。这也是人类追求的终极目标的一种变相表达。
当吸血鬼遇见爱情，爱上人类，就是暮光的故事了。故事从贝拉开始，这是一个离异家庭的普通少女，本跟母亲生活在都市。母亲再婚后，她选择回到了父亲居住的小镇。一场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也将随着她的归来在这个阴雨的小城展开。探索贝拉的成长历程，我们会发现，父母关系的疏离、情感的破裂，都影响着贝拉，也推动她走向有些封闭的情感状态，变得敏感而细腻，柔弱又倔强，同时也使得贝拉饱受孤独的痛苦。这样的女孩渴望一个天神般的男人踏着五彩祥云来拯救自己，也就不难理解了。
而这个男人偏偏就出现了，他优雅帅气，更难得的是深爱自己，他猜不透自己的心，甚至自己的味道都让他痴迷。这几乎是每个人都渴望的爱情：我对你来说是特别的。而这个男人却是吸血鬼，所以这里面贝拉的心理满足具备了上述关于吸血鬼的所有部分。而同时，摘掉魔幻因素来看，吸血鬼的心理原型也可能包含着那些生活在阴暗中无法被主流社会所接纳的边缘人群。可爱德华是素食吸血鬼，这就好比是那些身在江湖却盗亦有道的人。也可以说，爱上这样的不坏又深爱自己的“坏男孩”，是隐藏在很多女孩心中的梦想，也满足了女孩心中某种对冒险和突破禁忌的渴望。也许，这也是禁忌之恋无论古今在各民族文化里都有着超强生命力的原因。因为，所有的禁忌之恋都是俄狄浦斯情结的变相表达。那些在成长过程中曾经被压抑的所有性幻想性需求，都在通过对禁忌的突破而得以抒发和表达。而爱上一个“看起来坏坏的好男孩”，或者爱上一个“可怜的坏的好女孩”，这种隐晦的拯救和表达，又使得俄狄浦斯情结的抒发有了一份安全的保障。
而完美还不止如此，他是如此的强壮有力，总是可以保护自己不至于陷入危险，这也让贝拉很容易感受到那些在原生家庭里缺失的久违的踏实和安全。更让人心动的是，那一刻爱德华带着贝拉飞到了森林上空俯瞰辽阔的天地，贝拉惊奇微笑，她的生命好像也闪光了起来——贝拉经由这段爱情升华甚至超越了自己原本的局限走向了一个新的人生高度，这比灰姑娘的故事还要吸引人。至此，这个完美的爱情故事脚本得到了实现，一个超越了父母，全然爱我接纳我呵护我关怀我，又可以带我领略人生的更广阔风景的人出现了，我所有关于爱情的梦想就都实现了。
当然，这不只是针对女性的。在男性也可能有类似的渴望。只是文化层面的积淀与影响，使得男性的渴望可能是另一种表现形式。这个故事里，男性爱德华是吸血鬼的设置也符合这样的文化影响。这意味着他是永恒的存在，同时他力量远超人类，还可以飞翔，同时能够读懂人心，决定人的生死。这都满足了男人对力量与权力的渴望。这也是几千年来人类历史上雄性所始终追求的。而同时，他又是素食者，这是一种留下力量，掌握权力，但化解了吸血鬼血腥暴力的阴影面形象的自我心理创造。
而他爱上贝拉是因为这个女孩的心思他读不到，可是她看起来又那么的封闭敏感又倔强，好像隐藏着心事。这就构成了一个被拯救者的前提。爱德华渴望了解贝拉接近贝拉，也总在贝拉遇到危险的时刻出现，这都说明他开始了“拯救贝拉行动计划”。这也正好满足了他“有一个女人专属于我，而我是拯救她的英雄”的爱情渴望。这正好与贝拉的爱情需求匹配上了。
同时，贝拉的血液又对爱德华有特别的吸引力，让他很容易失控，情不自禁想要吸血。贝拉是人类女性，而这是爱德华变成吸血鬼之前的所属物种，所以，从这个层面来说人类是吸血鬼的母物种。因而，这种致命诱惑也就有了一种禁忌的表达，里面也隐含着俄狄浦斯情结的宣泄，同时也是性吸引力的一种极致和变相的表达。
而爱德华与贝拉交往的过程中始终挣扎在绅士的亲密爱情与原始欲望的释放之间，不断地拷问着自己的良知。而这个女孩是如此纯净如此善良，以至于总是能够让自己的内心得到净化和洗涤。最后两个人的结合也是灵与肉的深度互动，令他获得极大的生理与心理满足。所以，贝拉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是爱德华升华自己的一种方。这个女孩不止是可以完美满足自己本能欲望的伴侣，还是可以填补自己内心空缺的灵魂的另一半，更是可以拯救自己不至堕落的天使。
所以，在这个理想投射里，拯救与被拯救最终完美融合了。因为理想爱情投射里会倾向于认为，爱情应该是对生命的救赎，所有那些曾经在父母那里留下的早年伤痛，都可以在爱人那里得到抚慰和疗愈，所有早年在父母那里留下的爱的缺失，都应该在爱人身上得到满足。我们都应该在爱情的圣火里重生，成为金光灿烂的火凤凰，无论男女。所以人们不会只有拯救与被拯救其中一种需求，这不是文化影响所能够掩盖的。这在《吸血鬼日记》中也有反应，艾琳娜从被斯蒂芬拯救，到拯救达蒙的过程说明——只有一种角色无法满足理想爱情的需求。人们渴望彼此成为对方的拯救者，同时也在对方身上得到某种心灵的救赎。所以，男与女这个人类的又一个基本冲突也得到了化解。而爱情拯救论的完美目标就此在吸血鬼的投射中也得到了完美实现。这又化解了另一个人类根本冲突，自我实现与对自我实现的恐惧的冲突——人类无法解决的，就让吸血鬼来满足。人类无法超越的，就让隐藏的阴影来实现。
说到这里，这个理想的爱情，完美的拯救与超越的自我实现，却都是建立在一个吸血鬼的假设前提下的。现实生活中理想仅仅是理想，不可能有这样的完美。那么面对这些人类固有的原始冲突，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又该如何化解这些阴影呢？
也许，终究还是要回到内心的。阴影并不一定总是能够完美投射出去，但却一定可以在自己心里找到。无论多么隐晦多么复杂的阴影，当我们不断深入面对时，都可以在我们心中逐步浮现。这时候我们就不再吸血鬼故事的转移了。我们学习接纳阴影，面对阴影，整合阴影，直到可以慢慢地去爱自己的阴影，也许要比纳西瑟斯爱上自己的倒影陷入自恋的幻觉，要更实际得多。而带着这样的觉知和面对，那些矛盾与冲突也就在逐步地化解之中了。这个过程不容易，也许终其一生，生而为人的局限，我们都无法完全彻底出离，然而已经有光照进来了不是吗？阴影，只是在那里。而当意识的光照进来的时候，就像阳光照进了漆黑的房间，这时候，阴影就不存在了，它已经转化成为了可被看见被转化的部分，也已经融化在了光里。
慕棉：吉林大学工学博士，美国催眠协会（ABH）&美国加州催眠学院（P.A.S.H）认证催眠师，国际医学最高认证中心（WMECC）认证EFT情绪释放技术治疗师，国际整体暨自然医学学会（IHNMA）认证完型治疗执行师。 现居北京，从事各类心理心灵整合治疗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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